豌豆在我眼里是含蓄、瘦弱的。小小的豌豆花隱藏在葉子間，那么不起眼，如同一首被人遺忘的詩。春天的尾聲百花散盡，豌豆藤才不急不慢地吐出花蕊。它像一位姍姍來遲的訪春者。

在鄉下，母親每年都要種豌豆。綿綿春雨落下，豆苗從土壤中探出嫩綠的芽。隨后，豆苗便如雨后春筍一般瘋長。小時候物資匱乏，我們只能通過親近自然得來食物解饞。村里家家戶戶都會種豌豆，小孩最期待豌豆結莢的五月。除了豌豆莢，刺薹、油菜稈、槐花皆成了暮春饋贈我們的美食。

上學路上，我經常拉著要好的朋友進入別人家的豌豆地里。我們像兩只小心謹慎的山雀趴在地上，輕輕扒開滿地的綠藤，翻找豆莢。風吹著臉頰，暖洋洋的，白蝴蝶在草地上空飛來飛去，遠遠看去，像散落的雪花。豌豆莢鼓脹著肚子，像一個個胖娃娃，掛在手指般粗的綠藤上，躲在蔥綠的葉片之下。但是我們專挑鼓著肚子的豆莢摘，這樣的豌豆飽滿，汁水充足，嚼起來脆甜爽口。

長大后，我再也沒有了像山雀一樣偷吃豆莢的經歷，但對豌豆情有獨鐘。母親知道我最愛吃豌豆，所以每年春天都會自留兩塊地種豌豆。春天的花開敗了一波又一波，豌豆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，在山坡上盡情綻放。每一株豆苗都拼盡全力生長，瘦瘦長長的藤蔓，掛滿翠綠的小船。

我從城里回來，正趕上吃豌豆的好時候，餐桌上頓頓可見炒豌豆這道菜。吃過晚飯，母親帶上竹筐、剪刀，讓我陪她去地里摘豆莢，我很樂意。遠離家鄉多年，每次回到這里，總感覺骨子里有對田野的熱愛。

張開剪刀沿著藤尖兒輕輕一合，豆莢便乖乖地落在筐里，不一會兒就摘了滿滿一籮筐。已是日暮時分，天空呈現溫暖的橘紅色。母親和我一前一后往回走，我們聊著家常，她笑意盈盈，臉上藏不住豐收的喜悅和與兒女團聚的溫情。

豌豆青黃相接的藤蔓像絲線，拉近了我與母親之間的距離，拉近了游子與家鄉的距離，讓愛在我的血液里流淌，在我的胸腔里回蕩。

我仿佛又看見豌豆花開了，紫色的花瓣開在我的心里，像蝴蝶一樣飛向漫山遍野，追逐春天。